【佑恩】困兽

想到哪里写哪里,就不另外开文了,后续都在这篇里

以下内容纯属虚构,真实形象请参考小说原著及改编电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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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兽

程天佑x程天恩

 

01.

“二少爷,大少爷今晚要忙工作不能回来吃晚饭了,但是他提醒我要请您按时用餐。”女仆站在小露台外,毕恭毕敬的播报指令。
“……嗯,知道了。”程天恩没有回头,还一直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外滩。
女仆见他不应,自己下楼把精确计算到小数点后四位的营养晚餐端到他房间来,神出鬼没的老汪截住女仆要进门的脚步,把餐盘换到自己手里,“你可以下去了。”
老汪把饭菜端进小露台,除了四菜一汤只在还有一小瓶盖的营养药片。
“二少爷…既然大少爷不在,就不吃家里的饭菜了吧。”
“没关系,我爷爷不会让我死的。”程天恩偏过头看着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忠仆。
“这些日子我总会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那只白猫。”
程天恩从阁楼摔下来之后,就很少再像普通孩子一样到处去玩。有一天来拜访的客人送了他一只小猫,白白的,像个小团子。他把gopro绑在小猫身上,借着现代技术也能看到屋子以外的地方,他喜欢得不得了。
可是后来猫死了,死于过度肥胖的器官衰竭。
一开始他还不知道,后来看gopro的录像时才发现,是女仆不停的给小猫喂食。程家的猫粮都是最好的,猫咪没了克制,很快就胖起来了。
“小时候的猫,长大之后的我,其实都是一样的。”他爷爷惯着猫,程天佑惯着他,他们都是被困在掌权人手里的弱兽。
“爷爷需要另一个程少爷限制我哥的权力,我哥需要一个能表现他还有人性弱点的弟弟。”程天恩在说起这段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老汪却觉得不如让小少爷哭出来。
程天恩推着轮椅靠近小桌,认真的开始吃起自己的食物,隐藏在角落里的红点闪了一下,仿佛也被数据那主人的暴怒给感染了。

在陆家嘴最高的一处办公楼里,程天佑把和镜头里一模一样的饭菜全部掀翻在了地上,助理听到声音冲进来,就看到丢在桌面的pad里还在放着思南公馆里某个人吃午饭的直播视频。
“…老板…”
“去,让人把我和姜生的事情透露给天恩。”程天佑捏紧拳头,站直身后他又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程总,再也看不见眼底的暴戾。
“对了,那个叫凉生的人查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可以确认了。”
“好。”程天佑露出势在必得的笑,“那就给爷爷送上一个好消息吧。”
助理一一应下,转身离开了豪华却冰冷的总裁办公室。
程天佑靠在桌边,手指一轻一重的敲击着桌板,眼神落在桌上一张有些泛黄的合照上。
照片里,高个子的男孩搂着和一个他长得很像的孩子,那个孩子似乎是因为头发被剪坏了而微微嘟着嘴,脸也不愿意朝高个子男孩这看过来,可手却紧紧拽着男孩的衣摆,是种很骄傲的亲昵。
那是程天恩9岁生日时拍的,他们一起爬上了市区里最高的山,还约定等他升上初中,程天佑就带他去瑞士爬雪山。
可是后来,程天佑从阁楼上摔了下来,别说爬山了,走路都成了奢望。
想到这些,程天佑的胃突然一抽一抽的疼,他弓起身子,露出后背一条长长的脊椎骨,影子打在墙上,像只受伤的霸王龙。

程家是座巨大的牢笼,也不知道囚禁着的到底是谁。

 

02.

 

程天佑忙到第二天清晨才回来,一进门,外套还没脱,就问天恩在哪。

“二少爷在花园晨练。”女仆刚接过他手上沾了露水的外套,然后就听见程天佑的训斥。

“早上有雾,天恩着凉了怎么办?!”他早上从公司下来就觉得天气变凉了,本以为怕冷的程天恩会赖床,谁知道他风雨无阻的起来了。

“二少爷说是医生交代的,而且他过几天要考试,想多增强下手臂的肌肉力量。”这女仆是他爷爷特意送过来做事的,讲话一板一眼。程天佑不想明着跟她起冲突,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说要她找块毯子来。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程天佑说完又嫌麻烦,自己迈着大长腿三五下上了楼,从自己房间翻了块羊绒毯子出来,去花园找人。

程天恩正在葡萄架下做着恢复训练,康复师和老汪就站在他旁边,看见程天佑来了,挨个叫了声大少爷。

“哥。”程天恩也转过来,一张雪白小脸有一半埋在厚实的格子围巾里。程天佑只应了程天恩那句话,走过来把毯子给他披在腿上,又整理了一遍他的衣服和手,确认把人包裹得暖呼呼的,脸才没那么臭。

“哥,你怎么早上回来了?”程天恩把小哑铃递给老汪,任着程天佑把他推到草坪上。

“盯了一晚上大盘,回来换个衣服。”程天佑把他推上小坡,清晨的雾逐渐散去,太阳从高楼大厦里蹿出半个影子,明晃晃的颜色,却不会特别刺眼。

“那你快去休息吧。”程天恩扭过头看他,结果被他哥摸了摸脑袋上一束翘起来的头发,“哥想陪陪天恩。”

“谢谢哥。”程天恩笑了笑,顺着程天佑的手靠在他手臂上,两兄弟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看日出。

兄友弟恭的画面被程天佑肚子的咕噜声给打断了,程天恩没控制住笑出了声,按了轮椅上的提示铃,让人把早餐送过来,还特意叮嘱要给程天佑送一份米粥。

程天佑把他推回葡萄架,女仆已经把早餐准备好,程天佑在他弟弟面前向来不摆什么总裁架子,拿着碗就直接喝了起来。

程天恩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吃自己的营养早餐,然后把那一瓶盖的药片当成糖一颗颗吞了下去。

“周三哥送你去考试。”程天佑一碗米粥下肚感觉舒服了不少,也有了闲情逸致跟程天恩演兄弟情深。

“……好啊,谢谢哥。”程天恩愣了一下,瞬间又变回那个乖巧听话对他哥百依百顺的程二少爷。按照他打听到的消息,程天佑订了周二飞纽约的机票去谈合作,周三回来要应那个叫姜生的女人的约,不该有时间亲自送他去考试。

难道,他早就把合作谈好了?

“对了,等你考完试,哥送你一份惊喜。”程天佑喝完了杯子里的橙汁,觉得还有点渴,他也不倒,直接拿了程天恩的胡萝卜汁来喝。

“要是我没考过呢?”程天恩眨了眨眼睛。

“我程天佑的弟弟,怎么可能考不过一个简单的等级考试。”程天佑说得笃定,程天恩放在桌底的左手却紧紧地攥住了。

是,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他做什么都该跟他哥哥绑定在一起,他哥哥能做到的,他一样也可以轻松做到。他是程天佑的弟弟,不是单独个体的程天恩。

“……好,谢谢哥。”程天恩的情绪来得快,压抑得也快,笑着点点头。

程天佑毕竟不是铁打的,吃饱之后困意就上来了,程天恩催他去睡觉,程天佑从善如流的答应了,把人推回房间后,自己也去休息了。

 

程天恩在自己的房间里通过匿名线路和自己手下的人交换了几次信息,得到的消息全是程天佑行程照常,还有人告诉他程天佑通过经纪人在意大利拍了把十七世纪的瓜乃利小提琴。

在程天佑的交际圈里,会拉小提琴的人不少,但值得他去买琴的人只有一个——程天恩。

程天恩看着手下发来的拍卖证书,难得的放空思绪靠在轮椅上发呆。

他对程天佑的感情很复杂,在九岁之前他的哥哥好像无所不能,代替了早逝的父母和严肃的爷爷成为他对亲情唯一的感知,九岁之后的哥哥似乎还是一飞冲天无所不能,对他的态度更加包容照顾。

可程天恩永远也忘不了他从阁楼上摔下来之前,眼睁睁看着程天佑,他的亲哥哥,把手从椅子上挪开了。

他恨程天佑,可程天佑是他在这世界上最后一点点带着温度的联系了。

 

闷在房间里一下午的程天恩没想到自己会在琴房看见他哥,程天佑脱去了笔挺的西装衬衫坐在落地窗前按着手机,一件柔软的白色高领毛衣和缺少了发胶修饰而自然垂落的头发,让原本就英俊的他显得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烟火气。

“哥?”程天恩有些诧异,程天佑看见他过来了,按掉了正在放音乐的播放器。程天恩只听到了几个小节,就知道那是程天佑自己弹的钟。

程天佑从小学琴,还亲自做了一段时间程天恩的音乐启蒙。那时琴房里放着的是两台一模一样的斯坦威。后来程天恩失去了双腿不能再踩琴板之后,家里的钢琴就不见了,琴房也封了起来,直到程天恩转学了小提琴,才重新给他把琴房整理出来。

程天恩后来才知道,那个两台斯坦威不是坏了,而是程天佑在得知他被截肢的那天,自己一个人关在琴房里,用琴凳把两台钢琴都砸了。

“你没去上班?”

“总裁也要休息的。”程天佑把他推到落地窗前,“来练琴?”

“嗯。”程天恩点了点头,让对方帮他把琴和琴谱拿过来。秋日的阳光温暖明亮,程天恩坐在阳光下,伸出手去触摸银杏叶间漏下的光斑。

“我陪你,今天练哪个曲子?”程天佑替他把谱架摆好,拉了张椅子坐在他身边。

“……钟。”程天恩正在拿松香摩擦琴弓,听到程天佑的问题顿了一下,才接着说。程天佑倒是毫无反应,找到琴谱就给他摆好在架子上。

程天恩调了调音,就自顾自就开始练习起来。程天佑一开始还看着他,练了两次之后他放在玻璃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程天佑拿过来一只手翻琴谱,一只手回消息,倒是两边谁也不耽误。

程天恩拉到一半的时候快了一拍,程天佑没来得及翻,流畅的音符就这么断掉了。

“怎么了?”程天佑抬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没消失的笑,眼角带着一些温柔的笑纹。

“没什么,错拍了。”程天恩把琴拿下来,喝了杯水,然后看向程天佑,“哥你要是忙,可以不用陪我的。”

“没有,一些无聊的交际而已。”程天佑说着就把手机锁上,丢到一边。“我们天恩要考试了,哥当然要陪着你。”

“嗯。”程天恩应了一声,却没有继续动作,程天佑以为他累了,问他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我有些饿了,哥我想吃红丝绒。”程天恩摇摇头,把琴放在腿上,似乎不打算继续练了。

“哥去给你拿。”程天佑拍了拍他的手背,拿着两个空杯子就出去了。

程天恩数着他的脚步声,等到完全听不见了才回头去看空无一人的大门,然后伸手把程天佑的手机拿了过来。

他输入自己和程天佑的生日解了锁,wechat上跳着一个叫姜生的人的信息,他点进头像去看,跟自己查到的那个女大学生是同一张脸。

程天恩在她的朋友圈里看见了两张吕思清演奏会的门票,还说是某个大叔送他的,听了之后受益匪浅芸芸。

程天恩捏紧了程天佑的手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把手机放回了原位。

“姜生……姜生……”他念着这两个字,忽然就笑了,不是平常那种人畜无害楚楚可怜的笑,而是一种食肉动物看见猎物时的狠辣。

程天恩不知道,在他身后,程天佑就捧着餐盘,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03.

 第二天程天恩起了个大早送他哥出门,看着他被秋雾冻得有些发红的小脸,程天佑一边骂着老汪办事不利,一边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缠在程天恩脖子上。

“哥很快就回来,天恩有什么事就给哥打电话。”程天佑蹲在弟弟的轮椅前,仔细替他理好额前散落的碎发。

“要是没什么事呢?”

“那也要打,告诉哥今天开不开心,有没有按时复健。”他笑了笑,对弟弟这种毫不掩饰的依赖非常受用。

“噢,知道了。”先抛出问题的程天恩此时却没给他进一步的反应,指了指别墅外冷得要跺脚的司机,让他哥赶紧出发。

程天佑把女仆和老汪叫过来叮嘱了一边,看着时间确实来不及了才走的,临走还不忘朝程天恩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黑色的林肯一溜烟开了出去,气流带起路边的黄叶,无端地让人觉得萧瑟。

“走,去跟我们可爱的小姜生吃早餐。”程天恩转动着一直藏在毯子下的手机,上面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孩子的脸。

 

清晨的大学里到处都是赶着去上课的学生,程天恩面容姣好,平常在外又是一副人畜无害小白兔的样子,路过的男男女女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烦。”程天恩小声的骂了一句,低下头把自己埋进厚实的羊毛围巾里,这是程天佑常用的,带着淡淡的金盏花的香味,是程天恩闲着无聊跟着视频教程做的手工香水。

他想,不值钱的东西,也不知道程天佑为什么会喜欢,还喷得到处都是。

“小少爷,到了。”老汪平板地不带点个人情绪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程天恩才从那种被围观的焦躁里回过神,露出一个乖巧可人的笑容。

“不知道小姜生看到我会有些什么样的精彩表情呢~”漂亮的小恶魔扬起薄唇,让老汪把他推得更近一些。程天佑的行程和人际关系从不对程天恩保密,他早就对这个突然闯入斗兽场中的野生动物了如指掌。

“姜生。”他叫住擦身而过的女孩,姜生停下脚步扭头看向程天恩,露出那种惊讶却又遗憾可怜的表情,就像每一个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那样。

“你是……?”姜生盯着那张温柔的笑脸,纤长的睫毛和黑葡萄一样的眸子,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我叫程天恩,是……程天佑的弟弟。”程天恩把轮椅推到姜生面前,朝她伸出左手。

他的手又细又长,白的像冰雪雕琢而成,只在虎口和指尖上有一层拉琴练出来的茧子。

“大叔的弟弟?”姜生有些不太自在,脑子里忽然闪过电视剧里恶俗的棒打鸳鸯剧情。“你……你找我做什么?”

“没什么呀,我听说我哥最近认识了个女孩子,很好奇……”程天恩见她没有反应,就伸手去拉姜生的手,“我哥这个人,心里只有工作,不解风情得很,你能和他亲近,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一个存在于十万方超级计算机里的bug,不是奇迹是什么?

 “我……我没有……”姜生听着他的话,动物性本能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程天恩看出她的意图,捏紧了姜生的手。

“嘶——你放手,好痛!”程天恩十几年来一直在做手臂力量的训练,看似瘦弱的他其实非常有劲,姜生被他捏了一下,手立刻就红了。姜生吃了痛,挣扎得更狠,程天恩拽过她的手背一口咬了下去,姜生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不只怎么得把程天恩整个人带倒,连带着毯子一起摔在地上。

“小少爷!”老汪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抱起来,毯子落了下来,两条空荡荡的裤管就这么出现在惊魂未定的姜生面前。

“你——”姜生捂着自己嘴,这才发现手背上已经被对方咬出了一圈牙印,“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不认识你!”

“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程天恩神情态度毫无变化,身体残缺坐在轮椅上仰望着姜生的他,仿佛才是两个人之中居于上位的那个。

“……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见面的机会呢,我可爱的小、姜、生~”他歪着头笑,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若不是亲身经历过刚才发生的事,姜生只会觉得这个人长得真好看。

“神经病!”脊背发凉的她甩下一句话,快步的跑走了。

“……唉,没意思。”程天恩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靠在轮椅上任由老汪替他整理好衣服,重新盖上毯子。

“您可没说还有苦肉计这出。”老汪有些埋怨地看着程天恩,对方的手和颧骨上多了些擦伤的痕迹,程天恩很白,因此显得伤口更加明显。

“演戏么,自然要随机应变了。”他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回去吧,我饿了。”本来以为会更有挑战性一些,没想到也不过如此,程天恩没了兴致,更不想在户外被人继续围观,立刻就打道回府了。

程天恩带着伤回来,女仆立刻打电话叫来了家庭医生,他像个人偶一样乖巧地被医生检查了一遍,又处理好伤口之后,饶有兴趣的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伤员打扮。

“老汪,我哥什么时候下飞机?”他看够了,推着轮椅坐回书桌旁,上面堆满了一本本文件。

“应该还有三个小时。”老汪替他整理出一小块干净的地方,端上准备好的早午餐。

“嗯,那我吃完睡个觉。要是我哥打电话过来,你知道该怎么办吧?”今天的沙拉里放了他讨厌的胡萝卜,程天恩皱着眉头一粒一粒地往嘴里塞。

“是的,小少爷。”老汪答道,“那要是HK那边的电话……”

“那就告诉他们,我去见了我哥的女朋友。”程天恩终于挑完了胡萝卜粒,一脸嫌弃地喝了两口奶油蘑菇汤。看老汪还想说话,他摆了摆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我困了,有什么等我醒了再说。”

 

04.

 

老汪的预测相当精准,三个小时之后程天佑的飞机抵达S城,钱秘书大气不敢坑一声的把大老板送回了家,心想以前投资被套牢,差点崩盘的时候也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明天程氏要破产了。

程天佑坐在后排,捏着一直打不通电话的手机,老汪倒是接了,只说小少爷出门散步的时候遇到朋友聊了几句,回来就进房间睡觉了,只字不提他受伤还叫了医生的事。

豪车路过一片高楼,霓虹灯透过车窗打进来,像一闪而过的流星。程天佑看着街景发呆,讲不明白自己对程天恩的感情。

在他心里,程天恩永远是第一位,可他又偏偏死守着那个道貌岸然的兄长的身份。他想要乖巧听话,事事以他为优先的弟弟,又想要势均力敌,刀刀致命的竞争对手。

“掉头,去姜生宿舍。”程天佑抬起眼睛看了看车内镜,钱秘书没控制好表情露出惊讶的样子,“不回去了?”

程天佑没有回答他,低下头继续去摆弄那支可怜的手机。钱秘书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在下个路口掉了头,往大学城开去。

 

程天佑一觉睡醒已是天黑,他打开手机跳出十几个未接来电的短信提醒,把脸捂进被子里笑了几声,然后才按响床头的召唤铃,让人给他梳洗准备晚餐。

“二少爷,您今天的菜单还照往常那样吗?”女仆在听筒里问,程天恩敏锐的抓到背后隐藏的信息,假装思考了几秒后,发出了一声嗯。

那边挂了电话,程天恩才去查他哥的定位消息,只见地图上的行动轨迹从机场下了高速之后却直接开到了某间大学里。

程天恩看着那弯曲的红线突然笑了一下,觉得他哥真是够狠的,不愧是亲哥,捅刀子都知道往哪里捅最痛。

他自己撑着床坐上轮椅,手掌上的擦伤撕裂了,印在灰色的床单上变成了一朵朵暗色的花。程天恩抓着被子的边缘用力扯到地上,天鹅绒被的边缘刮到了床头柜,哗啦哗啦地摔下一堆东西,其中还夹杂着玻璃碎裂的声音。程天恩看都不看一眼,转着轮椅下楼准备吃饭。

“……少爷。”老汪守在房间外,看到他出来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把里面的垃圾都清掉。”程天恩声音平淡,老汪还想再说什么,只见他摆摆手,只好应了一声是,走进房间准备收拾东西。

床单有一半挂在床边,靠窗的地方摔了一地杂物,老汪靠近大致看了一下,原来摆在床头柜上的奖杯和水晶相框都碎了,两个穿着赛车服的孩子勾着肩的照片就混杂在细碎的玻璃之中。

“唉……”老汪叹了一口气,把照片捡起来放到一边,自己拿了扫把和垃圾袋打扫了起来。

 

程天佑回来的时候程天恩正好在喝汤,客厅的电视里放着BBC的纪录片,大江大河美不胜收。

“……天恩。”程天佑等了一会儿没见有人来招呼他,便扬起了笑容走到程天恩面前,明知故问:“怎么这么晚才吃饭?”

“哥。”程天恩放下碗,露出乖巧的模样,明亮的吊灯打在他脸上,之前照片里不肯让医生处理的擦伤也都用创可贴遮起来了,程天佑还注意到他的手心藏在宽大的毛衣袖子里,只露出一小节白玉似的手指。

“脸怎么伤了?让医生看过没有?”他蹲在弟弟身边,眼里的心疼都要满出来了,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又怕碰疼了他,便尴尬的捏了捏对方的肩膀。“穿这么少,不冷?”

程天恩摇摇头,先回答了冷不冷的问题,“老汪,给哥哥拿把椅子。”程天恩吃饭的时候一向不喜欢有别的人在,饭桌前便就不安再椅子。老汪听到之后,立刻提了把椅子过来,请程天佑坐下。

“我没事儿,就是摔了一下。”他不着痕迹地把程天佑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拂下来,“哥你吃过了吗?要不要再吃些什么?”

“没有,天恩陪哥再吃点吧。”程天佑不等程天恩的回答,朝女仆招了招手,要她再盛一碗饭出来。仿佛他就真的刚下飞机,直奔程家。

程天恩也再要了一碗汤,低着头拿勺子慢慢喝,也不主动和程天佑说话。

“……天恩今天去了哪里?怎么会摔了?”程天佑见对方不说话,便主动捡起了之前没讲完的话题,筷子也不停,要不是程天恩早就收到了对方陪着姜生听音乐会、逛街、吃饭的照片,他可能真的会相信程天佑饿了。

“去学校了。”程天恩回答到,“还遇到了一个朋友?”

“朋友?”程天佑正好夹了块酸甜排骨,听着对方的话却觉得只有酸,没有甜。程天恩因为身体的原因极少出门,人际关系非常简单,徒有其表和心有所图的人都被他给赶走了,剩下的几个也是知根知底的世家孩子,淡如水的交情。

“男的女的?”程总有些不高兴了,他竟不知道还有什么人能被程天恩称为“朋友”。

“是个女孩子,她也喜欢音乐,不过是弹钢琴的。”程天恩似乎是找到了谈话的情绪,转过轮椅正面朝向他哥,“她姓姜,叫做姜生。”

程天佑的手顿了一下,皱着眉头重复了一边程天恩的话,“姜生?”

“是呀,我们是在图书馆认识的。我那时候想找一本乐理书,够不到,老汪又不在,是她帮我取下来的。”程天恩笑眯眯的,不自觉地歪着头,好像是在回忆那青春剧一般的画面。

“哥,姜生很好,她看到……看到我的腿也不介意,我——”

“她凭什么介意?!”程天佑怒气冲冲的摔了筷子,刚才程天恩的话给了他双重的打击,尤其是那自卑又忍不住靠近时的表情,更是让他满心都憋着一口吐不出来的气。

“……哥?”程天恩似乎被他吓到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抱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拉开椅子蹲在程天恩的面前,将对方冰凉的手包进自己的手心中,又放到嘴边呵了两口温暖的气息。

“天恩,你不用去考虑别人的想法,在哥心里,你就是最优秀的。”

程天恩被那转瞬即逝的温热烫了一下,条件反射的就想抽回手,却仍然被程天佑握住了,他眨了眨眼睛,说:“比哥还优秀吗?”

“那是当然!”程天佑斩钉截铁,程天恩忍不住笑了,但心底还是有个声音在说,他哥真是天真,拿骗孩子的话来哄他。

“……哥,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他抿着唇,有些忐忑的凑近了程天佑。

“什么事?你说,无论什么哥都答应你。”

“……我想请姜生来家里做客,把她介绍给你和爷爷。”

程天恩因为很少出门,皮肤被养得特别白,毛细血管铺在薄薄的表层皮肤下,他偏偏又长得极为甜美,看着就像个精致的人偶。

“然后呢?”程天佑还在笑,事后他竟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当时为何还能心平气和的接着问下去。

“然后我想向姜生求婚。”

 

 05.

 

请姜生来做客的事定在几天后的周末,可程天恩却没有心思却考虑这场临时安排的戏码改如何去演。他名下的投资公司被不明资本联合围剿,不仅在金融市场中节节败退,就连那些潜伏在程氏及其他项目里的资金也不得不拆东墙补西墙。

程天恩的直觉告诉他,背后搞鬼的人就是他那个这几天神出鬼没的亲哥哥,可他却一点证据都找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钉子被一根根拔出来。

“……大哥真是好手段。”程天恩看着自己手中干净的如白纸一般的调查结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老汪,让人把手里的股票都卖了,我们出门逛逛街。”他随手扔掉了那叠机密文件,自己推着轮椅走出房间,老汪叹了口气,把东西收拾好也跟着出去了。

 

时针拨到晚宴前的两个小时,程天恩一身光鲜亮丽的回来,才刚到院子门口就嗅到空气中有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是不是爷爷回来了?”他偏过头,想叫老汪先回宅子里问一问,就听见后面响起了几声喇叭。

“天恩。”程天佑从车里下来,身后还跟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子,既来之则安之的眼神底下藏着几分为难的不情愿。

“哥。”他转过轮椅,朝程天佑笑了笑了,又把视线投到那个陌生人身上,“不介绍一下吗?”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程天佑蹲在他面前,握住程天恩的手,脸上多了几分鲜明的心疼,“这么凉,怎么不多穿些衣服?”

“这样比较帅嘛,我想给姜生留个好印象。”

“……你也认识姜生?”那个陌生男子有些意外的看着程天恩,程二少摸不清他的来历,只礼貌的点点头。

“先进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程天佑绕到后面握住程天恩轮椅的车把,将他缓缓推进屋里。

宅子门口有一个小台阶,程天佑把他往上推的时候弯了弯腰,凑到他耳边。旁人或许以为是在叮嘱他小心,可说话的内容只有程家两兄弟听得见。

“天恩想要惊喜,哥自然要帮帮你的。”

 

进到屋里,姜生在沙发上捧着杯茶坐立不安,她是被请来说是做钢琴家教的,呆了快半小时却不见真正的“学生”。

“大少爷,二少爷。”女仆走过来替两人收好外套,又道:“老爷在书房,说是等大少爷回来就立刻去见他。”

“请爷爷下来吧,这里有他更想见的人。”程天佑一身条纹灰西装,工整得仿佛刚从谈判桌上下来。女仆和他对视几秒,最终还是输给了这位程家未来的主人,点点头转身上了二楼的书房。

“老汪,让厨房上菜吧。”他挥挥手,接着指挥身边的人。老汪看了程天恩一眼,也听话的走了。

姜生听见玄关的声音,顾不得礼貌走了出来,程家两兄弟几乎同时和她抬手打招呼,她却直接快步走到了后面,叫了一声哥。

“……姜生,你怎么在这里?”那男子拉了姜生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身边,又看向程天佑,“程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程天恩,又是你搞的鬼?!你这个——你到底想干嘛呀?”姜生本来想骂他神经病,却又在看见那个曾经替自己挡了闷棍、给自己弹钢琴的大叔之后,默默的跳到下一个话题。

程天恩看着姜生没有说话,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非常无辜的表情,“姜生,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高兴我骗了你?”

“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想让你认识认识我的生活、我的家人……”程天恩想把轮椅往姜生那边转,可手把一直被程天佑牢牢抓着,让他的表白缺乏了这么一点点的诚意。

程天恩见姜生还是一脸警惕,又想再补些什么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程老爷子沙哑的声音叫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小跑着过来,失神的握着姜生哥哥的手。

“……像、太像了……真的太像了……”程老爷子声音哽咽,过了一会才颤颤巍巍的叫了一声天赐。

“现在可以介绍了。”程天佑自己接过了解说的职务,“天恩,这是三弟,程天赐,是我们姑姑的孩子。”

“我是凉生。”那个人似乎不太愿意接受程天赐这个名字,“程老先生,我这次来——”

“不用说了,你就是天赐,你就是我的孙子!”程家人的霸道专职在程老爷子这到达顶峰,他大手一挥便不容其他人再来更改。

程天恩端着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看戏,凉生则无措中带着些尴尬,姜生则是彻底糊涂了。还是程天佑想起了餐厅里的一桌美食,他软下声道:“爷爷,先去吃饭吧,我们慢慢说。”

“嗯,走吧。”程老爷子点点头,还是舍不得放开凉生的手,他不好挣脱,只能跟着老爷子走了,姜生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生怕下一秒又宣布什么震惊她的事情。

一顿混杂着尴尬与唏嘘的午饭,吃得几个人都不甚开心,程老爷子是为了这个外孙始终不肯松口,程天恩则是看着姜生与凉生的兄妹情深有些反胃,却又不得不装作心有所属的样子对着姜生秋波暗送。

饭桌上,程老爷子宣布尽早拟定让凉生,或者说程天赐认祖归宗,甚至还提出了要修改遗嘱与公司结构的想法。

程天恩在这些事情上向来没有发言权,即使他有心去争也不会外露。而这本就是程天佑引回来的狼,他说了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以凉生还需要时间适应为理由把进展给放缓了,纯粹卖对方一个人情。

吃过午饭,程老爷子带着凉生去他母亲的房间追思,姜生也跟了上去。程天恩一连几次被程天佑截胡,顾不得那兄友弟恭的人设,冷着一张雪白小脸就想回房间。

“我陪你上去吧。”程天佑说的疑问句,做的却是祈使句,不等程天恩说话,就接过老汪的手,从电梯把人送回了二楼。

电梯出来是一个能够看到江景的露台,程天佑把他生气的弟弟推到了露台边上,又拿了块毯子给他披着,说是一块儿看看风景消消食。

此时春寒料峭,程天恩不知道这个他一天看个八百回的雾锁淞江有什么好看的。

“……天恩,你看这外面,像不像一个笼子。”露台的边缘是洛可可式的铁艺栏杆,阳光打在上面,扭曲的影子一直打到程天恩的眼前。

“……我们都是生活在笼子里的兽,我是,你也是。”他被程天佑这个名字困死在程家,程天恩则是因为他而困死在这一方狭小天地里。

“在笼子里没有什么不好的。”程天恩声音冰冷,他偏过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哥哥。

“是啊……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程天佑笑了笑,“只是如果笼子里有两头狮子,就算狮子不愿意,饲养员也想它们之间先分出个胜负,才好卖出个彩头来。”

“这就是你把狼引进来的原因?”绕了这么大一圈,程天佑的机锋终于到了。

“你引来了新鲜的猎物,我引来一只狼,很公平。”

程天恩抬眼看向他哥,没有说话,眼神里却燃烧着跃跃欲试的火焰。

一山不容二虎,可当山里来了其他的猎食者,老虎自然而然就会团结在一起。

“他根本斗不过你。”言下之意,是无论姜生还是凉生,都不足以成为限制程天佑的砝码。

“可他背后站着的是爷爷。”是那个至今仍然掌握着程氏及与程氏有关的一切的核心的老人。

“天恩,你还记不记得哥说过要送你礼物?”程天佑往后退了几步,掀开露台边的一个帷幕,提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现在你可以选。”他将盒子提过来打开,红丝绒的底衬上左边是一把看上去很有些年头的小提琴,右边是一份股权合同。

程天佑拍下来的瓜乃利和用那些与程天恩被围剿的资金相等价值的基金股权书。

抛下问题的人背着光站在他面前,金色的光线勾勒出程天佑面部的轮廓,那双眼睛里藏着一些程天恩不愿意看懂的东西。

程天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就笑出了声,他朝盒子伸出手,拿起了那把小提琴,架在肩上试了几个音。

“大师的技艺确实名不虚传。”他歪着头看向程天佑,“作为回礼,我送哥哥一首曲子吧。”

不等程天佑回应,流水一般的弦乐声缓缓而出。

安德烈小提琴协奏曲第4乐章,讲述了一个以中国传说为背景的故事,相传一个叫黄公自以为法术高超,最后却因玩弄法术被自己驯养的老虎咬死,作曲家便以此为灵感劝告世人不要玩火自/分。*

 

TBC.

 

*这个曲子当然是我瞎编的

 

2018-10-13佑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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