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练习(2)

双花

直到张佳乐连带着滑椅摔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揉了揉眼睛从地上爬起来,胡乱披上原本盖在膝盖上的毯子,踩着拖鞋往外走,因为膝盖受力不均而有些一瘸一拐。
他前年出了车祸,膝盖骨碎了一半,后来换了个人造的才得以重新行走。
路过工作室门口的时候,用碎瓷片拼成的大瓷瓶倒映出他身上花花绿绿的呢毯子。
也是他出车祸之后奶奶给他做的百家衣,老人家从滇南走到藏南,给他求来庙里的碎布头,再一块块拼接而成。
张佳乐虽性子叛逆桀骜,却很孝顺,奶奶让他随身带着,他也就从医院带到了工作室。
他裹着百家衣往瓷窑走,准备去把邹远替换下来。邹远是他受伤那年收的个学徒,年纪小是小了点,却还是挺有灵气的,也听话,让他守窑口,就乖乖的守一年半。
虽然现在绝大部分的瓷厂已经用上电气窑,张佳乐还是每年烧两次土窑,只做一小批最满意的茶盏,送给亲朋好友。
“师傅!”邹远捏着手机在窑口旁边取暖,见着张佳乐就站起来叫他,张佳乐挥了挥手,“别叫师傅,都把我叫老了。”
“怎么样,后天土老板就来了。”
“我一直看着,火很好,爆裂的应该不多。”邹远看着张佳乐,眼睛有些发亮,带着青年人特有的希望和憧憬。
张佳乐以前也是这样看着孙哲平的,只是后来,太刺眼了,他只能转头。
“嗯,辛苦了,去睡吧。”他捡了根树枝,鸠占鹊巢的霸了邹远的椅子,小朋友还不愿意走,喊着要弟子服其劳,被张佳乐一脚踢了过去。邹远心疼他老师的这条伤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傻子。”张佳乐无奈地骂了一句,踢开拖鞋缩在藤椅上,又披着自己那花花绿绿的百家衣,盯着泥地发呆。
他以前也是这样的。
心怀热忱,充满希望,不过他比邹远傲气多了,除了师傅和孙哲平,张佳乐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牛逼。
虽然窑区开着大灯,深秋的福建山区还是挺凉的,张佳乐披着毯子也冷得发抖。影子投射在地上,让他忽然想起几年前和孙哲平去敦煌的事。
在月牙泉露营地里,他披着孙哲平的外套守着火堆还是抖得不行,孙哲平回来的时候从后面拍了一把他的脑袋,说他是小狼崽。
后来他们躲在孙哲平从隔壁旅游团那买回来的帐篷里瑟瑟发抖,张佳乐气得大骂偶像剧害人,又骂孙哲平出门也不查个攻略,孙大少出钱出力又平白无故地惹来一顿骂,从后面搂着他,压着人摁到地上直接就开始抽他屁股,原先还只是教训教训这只无法无天的小崽子,后面却慢慢变了味,张佳乐红着眼眶扭头叫他大孙的时候,孙哲平没再打,而是凑过去叼住了张佳乐的嘴唇。
那一夜张佳乐一疼就往他身上咬,等到天亮,孙哲平起来穿衣服的时候发现从肩膀到手臂全是红色、紫色的牙印,捏着张佳乐的鼻子,又骂了句狼崽子。
“……去你妈的!”张佳乐吸了吸鼻子,拿树枝画了个简笔的小人,然后死命地戳,戳到树枝咔嚓一声断了,远处的山坳里,一轮新的太阳正慢慢爬升。

叶修原本打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结果天蒙蒙亮时张佳乐来了个电话,让他赶紧订机票来福建收货。
“帮主,又要化缘了?”叶修是见过张佳乐那宝贝的百家衣的,每每见到都要笑他是丐帮帮主。
“呸,你个穷鬼哪有钱给我?这批货还不错,你不来挑我就给别人了!”
叶修同他笑闹几句,挂了电话订好机票,就晃晃悠悠去巷子口买豆腐花。
摊子上有认识的听众叫他叶老师,叶修也回礼,说苏州卧虎藏龙,路边买菜的姆妈或许都是位有着百年家学的大师。周围的食客们听了哈哈大笑,喊着让叶修再说一段,摊主得了热闹又引来了客人,特意给叶修盛了一大碗。
叶修在哪里都能引得一批信众,他讲了大半个小时才被听众们给放了回家,口袋里的手机跳了一下,是制扇师傅说他的新折扇做好了,请他去取。
他给老人家打了个电话,约好了取扇子的时间,才背着手晃晃悠悠的回了家。


2017-11-22双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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